本帖最后由 菡萏尘雾 于 2011-6-12 22:11 编辑
黎 姐
翎舟/文
黎姐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,曾经与我住同一幢楼。
黎姐长得非常标致,素净的脸上永远挂着安静温暖的浅笑。
第一次跟黎姐搭话,是和四岁的女儿一起在电梯间碰到她。
电梯前,黎姐伸手抚一下女儿的黑发: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,你的女儿吗?”
我笑着点头,女儿抢着答道:“是啊!”黎姐笑了:“还很伶俐呢!”
未及我再开口,女儿的声音又响起:“阿姨,你的腿呢?”
我的头“嗡”地一下,恨不能将那话捉了塞回女儿的口中,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。
黎姐端庄标致的面庞下,是一副严重残疾的身子。左腿大半截裤管空荡荡地晃动着,瘦弱的右脚勉强地点在地上,畸形的脚背向上隆起。双臂下夹着的那副拐杖不知跟了她多少岁月,已经磨得光滑如镜。
我慌乱地说着:“对不起……大姐,你看这孩子……”
这时,电梯到了。
进了电梯,我正要再次道歉,黎姐却对女儿说:“小宝贝,奇怪吧?阿姨的腿是小时候得了一场病之后,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。”说完扭头像是在安慰我:“没什么的,孩子不好奇才奇怪呢!”我抱歉地笑了笑。
就到九层了,她对女儿说:“去阿姨家坐坐?”又转过目光征询我的意见,我笑了:“好吧。”
这天,我知道黎姐姓黎。
以后碰到黎姐依然是微笑点头,偶然帮她拿一下对她来说显得吃力的东西。
一天,在大堂门口遇到黎姐,她撑着拐杖的手上还勾着一个装着几株百合花的纸袋。
我替她拿过那袋花:“你也喜欢百合?”
“是的,非常喜欢。有时间到我家喝杯茶吗?”
于是,在那个弥漫着清茶和百合淡香的午后,我对黎姐有了一些了解。
黎姐从懂事的那天起,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。六岁时第一次独自溜出家门,当三个男孩围住她喊着“瘸子”、“妖怪”的时候,她害怕极了,那些话深深刺伤了她。
从此她再也不肯出门。做教师的母亲没有说什么,只是每天给她讲故事听,那些故事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和她一样的孩子,唯一不同的是,他们都会微笑,他们的微笑为他们带来了许多幸福和快乐。
她听着,却不怎么相信。
到她上小学的时候,她就试着用微笑忘掉自己的恐惧和自卑,但那微笑在她心里是那样的胆怯和可怜,像是一场同自己的战争。
可后来,她渐渐地发现那微笑不再僵硬,而是自然地从心底透出来的,因为,她的小伙伴们都是真心喜欢和她在一起,于是,她相信了母亲讲的故事是真的。
黎姐添了些茶给我,继续跟我说。
小学的整个过程我都很快乐,尽管有调皮的孩子取笑我,但我相信他们是妈妈的故事中那些神仙用来考验我的小妖。 初中毕业的时候,我几乎忘记了我身体的“与众不同”。我不能读高中,于是就在家待着。爸爸时不时弄些高中的数学题教我解闷,妈妈则尽可能地给我找些好看的书。
我进了一家街道福利厂,主要工作就是用废锯条儿将针织厂废弃的边角料勾成一团团的纱团,或是将半成品棉线手套的腕腰部分和手掌部分用针缝合起来。这简单而机械的工作我却做得很开心,因为大多数时候,我都愉快地在想像妈妈讲的故事中的事情。
后来,福利厂解散了,赋闲在家的时候,我就完成爸爸妈妈布置给我的学习任务。
黎姐停了一下,拿起烧杯给茶壶添水。
黎姐读了夜大。
他们班上未婚男子中最英俊的一个返城知青向黎姐求婚。黎姐婉拒了,因为她不想拖累和耽误任何人,她说她清楚在激情过后,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“与众不同”的。她还有个愿望就是能为父母做些什么,自己的病是大家的不幸,而不是父母的过错,她不愿意让父母承受一辈子的内疚。
黎姐的微笑和乐观带给她很好的运气。她做接线员、售票员、会计,不管做什么她都感到满足和幸福。直到有一天,那个曾经向她求婚的男同学请她去南方帮他打理业务,于是,她独自一人架着双拐来到了深圳。
黎姐勤奋地工作着,将业务从深圳开拓到了香港、澳门,最后她也成为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。
我不由地问: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黎姐的话让我记忆犹新:“因为我一直认为,我有三条腿!”
许久以后再碰到黎姐,她告诉我:“小方,我要移居澳门了,谢谢你一直的照顾……”
不知道黎姐现在怎样,但我相信她依然会幸福如故。
感悟
生命怎样才算完整,生活怎样才算幸福?是悲叹上天不公,还是去寻求幸福的真谛?
我们无法选择自然的自己,但我们可以选择怎样面对生活;我们不能左右别人的目光,但我们可以掌握自己的灵魂。
幸福其实也很简单,只要以坚强的心乐观地面对无可避免的困难。哪怕自己是一株卑微的小草,也要骄傲地去尽情沐浴晨雾,享受露水的清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