渐冻人必读的生死日志（三）

翎舟 · 发表于 2012-9-23 16:45:24

本帖最后由菡萏尘雾于 2012-9-26 11:36 编辑

      祖母的双手在忙碌着，长长的手指上骨节突出，蚯蚓般的血管清晰可见，指节间的深纹也在跟着一动一动。这是一双虽然瘦削却强劲有力的手。
   暖暖的阳光下，我正把洗好的白毛巾搭在栓在两棵松树间的绳子上。祖母那双劳作的手仿佛又出现在我眼前。整个小岛暴晒在太阳下，又闷又热！过几天可能要有一场暴风雨哩！到时闪电大作，连邻家的杯盘碟碗都能掀到地上去，我们家又要“暗无天日”啦！
   今天的天气倒还不错，艳阳高照，九月里的这种小阳春天气能让人感到置身于新希望的怀抱。
   此刻的我哪里知道，自己孱弱的神经细胞正徘徊于毁灭的边缘。
   它们的生命只能以秒来计算。
   而我却无计可施！
   晾衣绳上的衣夹经过日晒风吹已经变成灰色，要把洗好的床单平平整整地搭在绳上还真得花些力气。我的胳膊虽然可以像往常一样活动，也可以从一档换到三档，但得在中间停顿一下，好像这样可以减轻一点疼痛。可现在我的手连打开衣夹的劲儿都没有了！
   什么都搞不定！我没有一点力气了！
   事实上，我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似乎缺了什么，甚至连那块肌肉都没有了！
   它看上去就像祖母的手那样。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！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图案.jpg

   “喂，庞图斯病了！刚才幼儿园打来电话说他吐了，你快去把他接回来吧！”
   “我？不行啊！我马上得上手术，是个烧伤病人。”
   “可我就要直播了呀！还得准备好多东西呢！”
   “手术室正在呼叫我，患者情况很严重，就这样吧。”他把电话挂断了。
      播音台周围的一圈人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。
   我们俩到底谁是“强者”？是手持手术器械掌握病人生死的外科大夫，还是握着话筒面对两百万观众的播音员？
   我的编辑插嘴道：“没得选择了，是不是？”
   有多少新闻播音员渴望进入这个全国重要的新闻栏目工作啊！
   可我却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，赶紧回家去照顾生病的儿子。
   孩子们都还太小，我既要照顾他们又要出来工作，当然会和其他人一样疲惫不堪。
   可能唯一的不同是我比她们睡眠时间更少！
   在韦尔姆兰的妈妈看完节目后很吃惊地问我：“孩子，你今晚看起来好憔悴！怎么样？还忙得过来吗？”
   我在主持重头节目的那段日子里，每天白天似乎都很漫长！六点一过马上起床，洗澡，吹头发，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；接下来收听早间新闻，教孩子们起床，煮粥，上网浏览资料，给孩子们穿衣服，送他们上幼儿园，再回到家，收拾床铺，然后步行去车站准备上班，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！在车上我可以有闲笃定地看看晨报上的评论专栏，如果碰上哪天评论内容不多的话，我还能有时间浏览一下文化版，要知道对我来讲这可是件够奢侈的事情！
   从车站快步走到电视台大楼要二十五分钟，紧接下来是早上的例会，给人的感觉好像接受审判一样。“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方式来评价这条新闻？”这时我心里就会开始不安了：该不会我也挨批吧？这总是我最担心的事。
   新闻像潮水般从印度尼西亚、莫斯科、诺尔彻平、松兹瓦尔、华盛顿、开普敦和国会向我们涌来。
   飞快的节奏和形式的逆转让人招架不住。
   “不行！根本通不过！一点儿新意都没有！返工！”新闻部的“铁娘子”，也是晚间新闻的编辑，正向一个记者尖声叫嚷，还把她那双穿着鳄鱼皮靴的双脚翘到桌面上。
   外行听到我们的话可能会被吓到，但这正是我们这种职业所需要的语言，在我们的新闻世界里，备受折磨的受害人、战争伤员、无家可归者屡见不鲜，而行贿受贿、经济丑闻和对议院的质疑也比比皆是。
   今天没什么让人开心的新闻，我刻意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衫，里面是米白色的真丝衬衫和珍珠配饰。至于腰部以下嘛，无所谓！反正它们也进入不了电视画面！
   曾经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男子这么跟我说：“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天天坐在轮椅上，节目一播完就会被推进一个小房间。”
   唉！要是他知道我们在下面的这副“惨状”就再也不会这么讲了。
   新闻标题，新闻综述，样样东西都必须以要命的速度搞定。实施要经过核查，专题要言简意赅。反复重写，甚至会被废弃不用，扔进字纸篓。新消息来了怎么办？重写！

   一步跨上两个台阶。
   “你千万别乘电梯去演播室。万一电梯半路出故障卡住怎么办？”
   化妆师总是在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：上底妆、扑粉、涂腮红、抹眼影，最后涂睫毛膏。
   “莫斯科连线准备就绪了吗？”
   片头旋律响起，红灯亮起，我们的直播节目开始了！
   “先跳到下一个专题，莫斯科连线断掉了。”我的耳麦中传来“铁娘子”的低语。
   晚上好！
   我开始了即兴发挥。对于一名新闻播音员，这是必备的本领。
   我们还真转换得不错！
   这是个随时可接替得上的栏目，有观众打进电话来就约旦河西岸的专题报道发表意见。
   每晚回到家的时候，我勉强赶上给孩子们道声晚安。
   “妈咪，”古斯塔夫缠着我说，“今天我问了电视机里的你，可你没有回吻我呀！”
   “噢，宝贝！妈妈现在就吻你！”
   “晚安！”
   “晚安！睡个好觉。”

   【随感】2012年2月，父亲因吸入性肺炎住院治疗，就在那段时间，他告诉我们，手指已经剪不动指甲了，晾衣服的小夹子如果稍微劲大一些就捏不来。我观察过父亲的手，没发现有什么不妥，只是更加瘦削了。后来才知道，就在那时候，父亲手上的小鱼际肌已经开始萎缩，只是我们没有任何经验，因此看不出来而已。

父亲的老战友，一位了解ALS的军医说，有人总结过，患ALS的人，大都有这样的特点：富于智慧、长于思考、工作能力强、性情急躁、好动不静、在各自领域大都能崭露头角，除了这些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，大都容貌过人——女性漂亮大方，男性气宇轩昂！父亲很满意这些结论，笑眯眯地说好像哪条在他身上都有所体现，我们笑痛了肚子！我后来暗暗地观察过家园的病友，不禁暗叹这个作总结的人，如何能总结得如此精准？！

五龙戏珠 · 发表于 2012-9-23 17:39:55

我是09年底发现右手包饺子时捏不死饺子，拇指和食指夹不紧。而且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：得这种病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！

迷失的街灯 · 发表于 2012-9-24 00:39:57

:lol:lol忠实的舟粉。。。每天一读，貌似我家老爷子也比较用现在的话说帅是当然的了。咋我却长这怂样:Q:Q

jzmhp · 发表于 2012-9-24 07:48:58

我虽然不是什么精英，但也享受到了ALS待遇。“被出类拔萃”了！(*^__^*) 嘻嘻……

翎舟 · 发表于 2012-9-24 19:18:44

迷失的街灯发表于 2012-9-24 00:39 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
忠实的舟粉。。。每天一读，貌似我家老爷子也比较用现在的话说帅是当然的了。咋我却长这怂样 ...

哈哈，灯灯谦虚了，只能说老爷子那是太帅了！

sszgl168 · 发表于 2012-9-25 08:03:56

气宇轩昂？我长得一副倭瓜像！崭露头角？半山腰就滑下来咯！误诊！绝对的误诊，走，我复查去

xie · 发表于 2012-9-25 09:48:35

:lol是吗，有点道理。

风清云淡--安徽 · 发表于 2012-9-25 14:58:55

;P俺就只能偷笑了......算了还是大笑吧:lol:lol

lily · 发表于 2012-9-25 15:09:52

:handshake

一萍++秦皇岛 · 发表于 2012-9-25 15:33:46

;P

bob · 发表于 2012-11-6 11:37:00

赞同

秦滴滴 · 发表于 2013-12-11 14:01:21

呵呵,明白了